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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数据反垄断第一案在北京知识产权法院立案审理

拓跋 网络诉讼圈 2022-12-10

一、国内车险公共数据反垄断第一案

近日,上海彧菡汽车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彧菡公司或原告)对北京与车行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与车行公司或被告)起车险公共数据的反垄断诉讼北京知识产权法院已经正式受理。这也是公开消息可以查证到的国内首例公共数据领域反垄断案件
据代理该案的浙江垦丁律师事务所创始合伙人王琼飞律师介绍,原告彧菡公司的主要诉求为:1.请求判令被告立即停止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行为,包括但不限于:停止针对属于公共数据的车险数据查询服务收取不公平高价的行为;2.停止针对中国汽车流通协会会员和非会员实施差别待遇的行为。
原告是一家二手车经营领域的企业,目前查询二手车车险数据是促成二手车成交的必要步骤之一。被告利用其能便捷获取全国车险信息平台公共数据而形成的垄断地位,对包括原告在内的数据需求方查询数据收取不公平高价,同时对于如原告一样的非中国汽车流通协会会员实施歧视待遇,严重违背了公共数据公平公开的开放原则,严重损害了包括原告在内的数据需求方获取公共数据的合法权益,属于反垄断法禁止的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行为。
一家上海的二手车经营者为什么会对北京的同行提起反垄断诉讼,这里面就绕不开中国汽车流通协会官方CADA(China  Automobile Dealers Association)二手车历史信息查询平台CADA柠檬查。而蹊跷的是,北京的一家企业被告与车行公司),却是该平台的运营方。一家普通企业何以成为中国汽车流通协会这唯一在民政部注册登记的汽车流通行业的国家级社团法人组织的合作伙伴,又如何成为柠檬查的唯一运营商这又和车险公共数据反垄断有什么关系,需要抽丝剥茧的逐步分析。

二、柠檬查如何玩转车险数据

在进一步分析本次车险公共数据反垄断案情之前,我们需要了解下其中几个主角之间的关系,以及公共数据如何流转及市场化运营特别是最核心的车险公共数据查询运营主体到底是何方神圣。

1、CADA柠檬查到底为何物?

2020年11月18日,中国汽车流通协会二手车信息服务平台CADA柠檬查(以下简称CADA柠檬查),在2020年中国汽车流通行业年会上正式发布。平台上线短短8个多月,已有3000多家汽车经销商集团、二手车交易市场、二手车经销商和4S店与CADA柠檬查正式签约,月查询量达42000余次。2021年9月19日,CADA柠檬查正式发布全新版本的《车辆历史报告》。2021年11月,平台上线不到一年时间,已有7000多家汽车经销商集团、二手车交易市场、二手车经销商和4S店签约使用CADA柠檬查。查询的价格是非会员32元一次,会员价28元一次。注意,是一次。
有意思的是,“柠檬查”的命名思路来源于柠檬车概念。由于柠檬是一种外表金黄内瓤酸涩的水果,因此大家就把从外观难以发现有缺陷的汽车比喻为柠檬车,消费者买到有问题的汽车时,就如同吃了一颗柠檬,酸楚不堪,难以下咽。而在经济学领域,柠檬市场(The Market for Lemons),"柠檬"在美国俚语中表示“次品”或“不中用的东西”,所以柠檬市场也称次品市场,也称阿克洛夫模型。是指信息不对称的市场,即在市场中,产品的卖方对产品的质量拥有比买方更多的信息。在极端情况下,市场会止步萎缩和不存在,这就是信息经济学中的逆向选择。这也恰恰是当前,二手车市场上车险信息查询的不对称的真实写照。

2、柠檬查的数据从何而来?

2006年3月国务院颁布《机动车交通事故责任强制保险条例》 ;同年7月,开始实行该条例,条例要求多个部门逐步建立“信息共享机制”。
2010年2月4日中保协与各财险公司总公司共同召开了行业车险信息平台项目专题会议,会议决议各会员公司共同出资统一建立行业车险信息集中平台。
目前该平台的运营公司为中国银行保险信息技术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国银保信公司经查,国银保信公司为中国保险保障基金有限责任公司的全资子公司,而中国保险保障基金有限责任公司是中华人民共和国财政部100%控股的国有企业
车险平台业务为中国银保信公司的主要业务之一。根据其官网信息显示,全国车险信息平台(简称车险平台)是贯彻落实国家《机动车交通事故责任强制保险条例》以及商业车险监管政策规定,为建立车险信息共享与交互机制,支持我国交强险制度实施和车险市场科学发展而搭建的行业性公共平台。经过10余年的探索和发展完善,车险平台已经成为嵌入行业车险业务生产,集车险承保、理赔全流程管理于一体,同时与公安、交管、运输、税务等相关政府部门和汽车产业链及车联网等相关信息机构对接,提供跨公司、跨行业全面信息共享服务的综合性服务平台,在夯实车险发展基础、规范车险市场秩序、促进车险创新发展等方面均发挥了重要作用,对于行业实施大数据战略和推进费率市场化改革都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既然全国车险信息平台拥有全国最全面最及时最新的相关车险数据,那柠檬查存在的意义何在?原来,该平台尚未直接对外提供市场化的车险数据查询服务。换而言之,这些数据从各保险公司汇聚而来是为政府部门服务的,并不直接对市场开放。
有证据初步表明,中国银保信公司下属的全国车险平台将依照行政职权和公共服务职能强制性获取到的保险行业出险、理赔等公共数据有偿提供给了被告与车行公司运营的“中国汽车流通协会CADA柠檬查”平台。一般而言,公共数据的开放应当遵循平等原则,但是两家公司间针对公共数据的全面合作并没有经过招投标等公开程序。同时,公共数据的定价一般采用加工成本加适当利润的方法,形成政府指导价格,而CADA柠檬查平台的高额定价显然明显超出了正常的数据加工成本,涉嫌利用公共数据的垄断地位谋取暴利。

3、CADA柠檬查,如何进行利益分配?

经查询中国汽车流通协会章程,该协会属于公益性组织,不能盈利及分配利润。因此,无论是中汽协还是中国银保信公司,都无法直接出面市场化运营车险数据,于是,北京与车行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应运而生。通过相关股权结构可以查询得知,与车行公司法定代表人高凌占股45.29%,邓羽、周中华、广州威尔森信息科技有限公司占股约52%,而中国汽车流通协会旗下全资子公司北京中汽流协广告有限责任公司仅占有与车行股份的2.1%。
从上述股权结构可以看出,与车行公司打着中国汽车流通协会的旗号,以一个非营利性组织的名义获取到了宝贵的公共数据,并将公共数据形成的数据收益收入囊中,并且将大部分由此产生的利润都分配给自然人股东或者其他盈利组织。

4、数据如何出售?

如果CADA柠檬查提供的是一视同仁的经营服务,相信也不会引得原告直接要求对簿公堂。恰恰就在于,柠檬查利用自身便捷条件和优势地位,用显著高于正常价格的条件对需要车险信息的买家狮子大开口。成为中汽流协的会员,查询一次28元,非会员32元一次。并且,自然人无法查询。换而言之,某人如果想自己出售自己的二手汽车,自己缴纳的车险所形成的车险数据还无法查询。何其荒唐?
这个定价依据从何而来?原本是公共数据,为何成为了一部分人可以获取谋利的工具?更何况,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及政策,车险数据作为政府数据的部分,应该予以公开,成为公共数据。如《广东省促进二手车便利交易实施方案》(国办发〔2016〕13号)中就明确指出:政府推行汽车维修、保险信息公开制度,推动汽车维修技术信息、汽车维修记录信息、保险赔付记录信息等向社会开放,便于公众查询。
一个原本向社会公共开放的政府数据或公共数据,为何成为一部分机构用以牟利的工具。并且该工具的使用权利和使用程度完全由一部分机构所控制,形成了一个利用公共数据牟利的利益群体。在当前,二手车的交易都绕不过车险数据查询,而CADA柠檬查打着中国汽车流通协会公益组织的名义,不断增长扩张推销售卖本应属于全民所有的公共数据导致相关市场内的竞争严重畸形和萎缩,严重损害社会公共利益

三、公共数据应当如何市场化

进入数字经济时代,数据的重要性已经不言而喻,中央不断发文强调数据作为生产要素的价值,数据已经成为当前经济发展的关键要素
具体到车险数据领域,根据《关于进一步加强车险监管有关事项的通知》(银保监办发〔2019〕7号)第五款:各财产保险公司应及时、准确上传相关数据至车险信息平台。中国保险信息技术管理有限责任公司应建立车险费率执行相关数据的监测机制,对于财产保险公司出现监测数据异常的情况,应及时报送银保监会财产保险监管部。该条款明确指出,车险数据应上传至车险信息平台。即,在当前,车险数据除了各保险公司有存储,唯一汇聚处理的就是中国银保信公司的车险信息平台。
本案的发生就源于,如何对价值巨大的车险公共数据进行市场化开放。面对我国庞大且日增见长的二手车交易市场,车险数据已经越来成为二手车交易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车险数据的经济价值可见一斑。车险数据在众多法律法规要求公开的情况下,仍然被中汽流协和与车行所牢牢把持和控制,开出了明显不合理的高价,而最终这些高价将转嫁到最终消费者头上,并且对于中国汽车流通协会会员和非会员实施歧视性的定价策略。
这不能不引人深思,公共数据的最基本属性之一就是对全社会开放,我们应当如何保障社会公共数据的公开与流动。开放的途径很多,其中市场化的开放也是重要方向。但市场化的开放并不意味着占山为王,通过垄断数据的方式来自行定价和任意决定对谁开放。公共数据的市场化运营,必然意味着在公平公正的基础上来确定价格和开放对象,如成本价或者微利价提供公共数据,而不是随意定价或者坐地起价,将公共数据作为牟利的工具,再如应当对所有主体一视同仁开放,除非有合法正当的理由,否则不应当限定开放对象或者歧视性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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